乱七八糟的东西

【文森特·提奥】话

“上午好,文森特。”
男人偏头看了看来者,那是个比他年轻的男子,而且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,拿一种比喻,就是他们之间,就算是影子也有一丝联系。
“坐吧,提奥。”
他示意了在自己床边的椅子,来者也确实坐了下来。
“我已经为你联系了医生,然后……”
“没必要,取消预约吧,这样对谁都好。”他的笑容被胡子挡住了大半,眉眼本可以显现出的正面情绪也被疲劳和痛苦消磨殆尽:“我只是觉得要叫你来说说话。”
“……”
若要提奥去形容自己的这位兄长,他会说他是天才,是神明,是百年难遇、千年难遇,但同时,他也格格不入。
——他不应属于这个世界。
可即使这么想,他也不敢去想与这样一位人才不处于同一片天空下将会何等苦痛,纵使他们眼中所见不同,他也希望多少有那么一点,向自己的长兄走进半步。
这也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
沉默片刻,提莫笑了,文森特也跟着笑了几声,而后恢复了平静。
“我想,是不是我给你写了太多的信才让我们现在无话可说?”
“兴许吧,不,与信无关。”
“那因为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提奥坐在椅子上,不安的挪动着身子,然后双手时而紧握,时而松开,当光从窗子照进来时,他能看见自己的掌心里有一层汗水。这种不安源于他不愿去看躺在窗上文森特的伤口和脸,可也知道自己犹豫的每一秒,都将是不可挽回的悔恨。
终于,他抬起头,时隔多年第一次与自己的兄长四目相对。
“我画了很多画,太多了,还不够。”
矛盾的话从文森特的口中说出来,却没有那么奇怪似的。
“那你为什么要‘自杀’?”
“因为没必要了,”他不舒服的哼了一声,很轻,提奥却听的很真切:“我自杀,与任何人无关。”
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?”
“是,因为你也不需要真相。”
“这是你的自作主张。”
“太微不足道了,所有都是。”文森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:“没来到世上就死去的孩子,喝酒风流的贵族公子,麦田里耕耘的农夫,优秀的画商,邋遢的画家……都活着,但都一样的渺小,不仅如此而已,警长、市长,还有什么?对了,还有国王,都是一样的。提奥,我清醒时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我为何活着,而我醉时,又满眼都是生的快乐。所有的画框,提奥,所有的!我应该用它们摆满这里,我应该画尽我想画的所有东西,它们都活着它们在动不停的闪烁!我不能止步在这里!!我该走了……或许更早一些时候,我就应该离开了。”
他的情绪在满涨后莜然低落,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。
提奥这时终于坐不住了,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走到窗前点燃了烟丝,他向来不讨厌这种烟雾缭绕的感觉,因为他从来读不懂文森特的眼睛,因此只能以拙劣的方式模仿那种迷茫,令自己不至于离他太远。
当然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到头来毫无意义。
“你要吃饭吗?”
文森特轻声问。
“你饿了,我让他们拿点吃的上来。”提奥回手磕掉了烟斗里的烟灰。
“不,我不吃。”
“那我也不吃。”
提奥没有在坐回椅子上,而是在窗口往那个方向看,一个瘦骨嶙峋、绝谈不上干净的男人,眼睛深处却闪闪发光,深邃的好像能容下整个世界。

“不吃你会饿的。”文森特嗔怪道。
“没关系。”
就是这样的他——
“提奥,你说下次我应该去哪里?”
就是这样活着的男人——
“要回去巴黎吗?”
“不,我在那里没什么好学的了。”
将一切融入自己视野里的画家——
“不想搬来与我同住?”
“不了。”
把自己看做胞弟累赘的兄长——
“我想,我会去个好地方。”
文森特·威廉·梵高——
“提奥,等我去了下一个地方,你有时间的话……记得回信给我。”
被整个世界所不容。

提奥依然看着他,只是,他已经不再看着他。
他走过去,这次坐在了文森特的床边,握住他的手,那粗糙的,皮肤皲裂,绝谈不上光滑的手掌和手背。
他已经有多久没能握住它了。
霎时间,所有的情绪从他的胸膛向上涌,堵住了他所有的感官——应该流泪的,应该恸哭嚎啕,可这些,通通没有。
他吻了他的手背,颤抖的嘴唇念了一段无声的祷告,他甚至不知道上帝能否记得这被他赋予才华的人,是否记得给予他在人间不曾拥有的恩惠。
是否,能够得到一点真正的平静?
“我会记得回信给你,文森特。”他轻声说:“愿那是个好地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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